七月,烈日炙烤着大地,开着空调的办公室宛如人间天堂。可是我们“蓝纸鹤”团队却有一个心愿未了:过年去福利院时与小玲、小云约好带她们去公园看花的,却因为疫情耽搁了几个月,孩子们一定望眼欲穿吧。
智障女孩小玲是一起性侵案件的被害人,已在福利院生活两年。自闭女孩小云则是我们在智障未成年人保护“阳光工程”中救助的,六个月过去,这个有着语言障碍的孩子能适应新的环境吗?
当汗流浃背的我们提着衣服和食品走进福利院会客室,活泼的小玲跟以前一样冲上来就给我一个喘不过气来的拥抱,而有些腼腆的小云则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安静地试穿新衣新鞋。
小云长高了一些,红扑扑的脸上溢出盈盈的笑意。她从志愿者手中接过糕点尝了一口,又拿了一块朝志愿者嘴里塞。她拉着我们朝她的房间走,边走边比比画画,俨然已经把福利院当成自己的家了。
如果没有智障女孩小玲被侵害案件引起的深层次思考,如果没有志愿者们在智障未成年人保护“阳光工程”中一户一户地走访调查,今天的小云可能依旧被遗忘在精神病院,和她生病的母亲相依为命。
其实,小云也有过一段幸福的童年,父母给女儿起了“彩云”这个好听的名字,一定寄托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偏偏,这人世间“大都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”,小云八岁时父亲因车祸去世,母亲在痛彻心扉的思念和对女儿未来的焦虑中患上了精神分裂症。母亲发病时的狂躁状态让小云惊恐不安,唯有家里的猫咪“小花”是她的安慰。从志愿者口中得知小云已经随母亲在精神病院住了八个多月,我们坐不住了。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长期生活在精神病人中间,怎么得了!
一脚跨进医院的食堂,映入眼帘的是瘦小的女孩紧贴着神情亢奋的母亲坐在长凳子上,餐桌上是洒落的汤水和饭粒。在一群神情呆滞或情绪激越的女患者中间,瑟缩着的小云几乎被淹没了。最堵心的是,我们热切的问询,只换来小云一声短促的“喵”……
与小云所在村对接,村支书说,是村里送小云母亲去治疗的,亲戚不愿意接收小云,她只能跟着母亲去医院;村里曾出资请了一个护工,干了一个多月就撂挑子了。
在村干部帮助下,我们找到小云的叔婶和姨舅,他们说自己负担重,没有余力照顾小云。他们不愿意,我们“蓝纸鹤”团队却无法视而不见。我们问孩子的母亲,是否愿意把女儿交给我们,我们保证让她过上好日子。母亲一把将女儿紧紧地抱住:“她跟我一起,死也不分开!”
重新评残、监护权变更、协调安置……一圈下来已是三个月后。民政助理打来电话说小云的安置出现了新情况,她们母女经重新评残,补助金增多了,部分亲戚有不同的想法,安置小云可能有信访风险。我们再次征求小云亲戚的意见,只要有人愿意照顾小云,我们就中止安置程序,前提是必须保证小云过上正常日子并接受社会监督。然而,征求意见的结果是,有人只想继续管理补助金,却没有人愿意承担照护责任。
刚喘了一口气,还来不及抱怨,我们又接到民政局的信息,说福利院安置有政策障碍,需要更高层面的协调。微信汇报、书面报告、签转交办、各方联动开启智障未成年人保护绿色通道……终于,第三天下午,小云入住福利院。她的母亲待病情好转后一并安置……
此刻,在第四检察部主任孙芹的示意下,福利院阿姨悄悄地打开音响,小云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,随着音乐与阿姨一起跳起了欢快的舞蹈,这是一年多前的那个瘦弱惊恐的小女孩吗?不,不!分明是一个恣意舞动的可爱精灵。
临别之时,孙芹想抱抱小云。谁知她刚伸出手,小云就像八爪鱼一样黏上了孙芹,舍不得放手。更可喜的是,在我们引导下她已经能含糊地说出“你好”和“谢谢”这两个词了。
我们将小云的口语提升训练称为“黄鹂计划”,与老师约定恢复被疫情中断了的课程,希望再见面时她能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。我们准备离开了,两个女孩却像约好了似地冲过来紧紧拉着我们,左哄右哄也不肯松手……
心满意足地离开福利院,暑气似乎没那么难耐了。抬头看,彩云舒卷,温暖明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