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水韵(资料图片)
“君到姑苏见,人家尽枕河。”晚唐诗人杜荀鹤在他的《送人游吴》首联这样写道。以绘画中起笔的粗线条勾勒轮廓,寥寥两笔,却也如同丘比特之箭,正中“靶心”,笔触所至,灵动传神地汪出一湾河水来。
诗人善夸张,这里属实情。水是苏州的魂。家家屋檐下有河,河水泛光,波光水影映照在屋宇的墙根、窗台、门楣,也映照着屋内人,头顶的簪钗有光,眉下的眸子有光。
水,滋养一座古城,滋养一城苏州人。白天,车马从河面的桥上过,船儿从桥下的水面行,河水投映岸边故事;夜晚,当一切渐渐静下来,人们也入梦了,但彼时的一声欸乃桨鸣,或水面一尾小鱼儿泼剌,也会让枕畔掠过一缕若有若无的波光水影……
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开头就落笔苏州河水上:“当日地陷东南,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,有城曰阊门者,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。” 一个“陷”字,写活了动态的苏州城地貌,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,城如聚宝盆,吸引了天南地北的人才,大家顺势而来。
辛丑春日,应好友老沈之邀,前往他家品新茶。老沈家房子临河,春阳从河面折射到阳台上,看他的明前碧螺春新茶,未及开泡已然闻香,“未成曲调先有情”。他的新茶是西山镇亲戚自己种自己采自己炒的。老沈于玻璃杯中先倒开水,稍后,待水降温至80度左右,才放进带绒毛的嫩茶,看“碧螺”水中舒卷,滗水。我问,这明前碧螺春也要洗茶吗?他说,是茶都得洗。之后,再续水,泡出的茶,口味极佳。于是,我们“吱吱”有声啜品新茶,望着窗外河水,聊起这座水城的文化底蕴来。
水至柔至刚。水是柔软的,柳丝点水水面破,微风吹水起波纹,几乎没有比之再软者。但也刚,水滴石穿就是明证。君不见大西北楼兰疏勒等史册上的诸名城,均被风沙侵袭掩埋,而一泓护城河的碧水,让姑苏城巍然2500年不改旧时容。
水随物赋形。倒入杯中,它是杯子形;双手盈捧,它是心形;它还能圆能方,能高能低,能屈能伸。
水大度宽容。不但能听随你的安排,而且,在其一碧如镜的水面上,要建一个亭子,要安插一尊灯塔,要搭起一座桥梁,它毫无怨言,绝不排斥……
聊得兴浓,老沈指着窗外一处河边的摄像头说,知道这探头起啥作用吗?我说,不就是起监视作用的吗?他摇头,说,这个可不是公安用的监控,而是水务局来督促河边居民不要向河里抛杂物。是啊,文明进步有过程,必不可少要有一定的监督和督促机构。
无须回避,很多年前,苏州的河中经常有机驳船噪音扰民,但总体来说,河水还是干净的,水中还有很多鱼。随着大运河的改道,运河上运输船只不再进城,引擎噪音是完全消失了,但河水却一日不如一日。原因不难理解,除了工业和餐饮业的污染,主要还是城市扩容。伴随人口激增,人们经常在河中洗衣洗碗洗拖把,河水发黑发臭,河中难见鱼儿影子。这样的苏州就不再是古往今来人们所赞赏的古城了,老苏州人也在河边摇头叹息。
近年来,河水却又不声不响恢复了旧时模样,而且更加俊俏。
老沈这个苏州“土著”,与我们讲起依水而居的苏州人的生活,也讲起如今河边居民在习俗上的改变。不但河边餐饮业的生活用水点滴不入河,连河边居民的卫生间、厨房的生活排水,包括我们刚才洗茶的半杯水,都不入河,完全由政府部门排水管接走,经由污水处理厂处理过后,再回到河中。
这个工程太大了吧?老沈笑笑,拨通一个朋友的电话让我们听,这是前任水务局局长的电话。
这位复旦大学的博士生,并非学水环保专业,但5年局长当下来,也成了地地道道的水专家。他告诉我们,在政府的大力推动下,苏州水的“凤凰涅槃”之路走了三大步。
第一步是水清。每条河确定“河长”,近2万多条河聘请近2万名党政领导担任河长,河边挂名接受监督。第二步是水活。不断引进太湖水进内城河,同时将收集到的生活污水经过93座污水处理厂的处理净化,再重新回到内城河。第三步是水美。污水处理厂处理净化后的水,还要经过湿地软化,这水才能生长水草和鱼虾。
水清水活了不就是水美了吗?活水还不能长水草和养鱼虾吗?答案是,污水处理厂处理净化后的水只能算是净化水,进入河道循环当然算是活水了,但还不能算是生态意义上的活水。这水就像人浓眉大眼,但眸子大而无神,必须要经过湿地一段时间的软化,才可能像人懂感情一样,眼睛发亮,眉目传神,河道才是水草与鱼虾们的家园。
只有科学治水,精准治水,才能达到水资源的安全、生态的美丽,最终实现水城人民的幸福生活。把自然优势转化为生态优势,再把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发展优势,吸引资本、技术和人才的集聚。
这话,让我们听得似懂非懂,却也非懂似懂。
从老沈家走出来,我们心情愉悦地徜徉在宋代风情的平江路上,用手机拍下不少河中鱼儿戏水的画面。
清澈的河水里,的确有着动人的风景。这又让人想起《送人游吴》尾联的句子:“遥知未眠月,乡思在渔歌。”是啊,乡情难忘,乡愁美丽,当月夜未眠之时,与窗外一轮皎洁明月对视,我们自身不就是一尾时光流水中的鱼儿吗?
(韩广睿 作者单位:江苏省苏州市姑苏区纪委监委)